发布于 2019-10-28 09:22
楼主
本话题最后由 作者 于 2020-04-21 10:07 编辑
-
走四方
2019-11-21 20:32
回复 查看全文
在纷飞的细雨中踏上出行冻山的旅途，大家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路面湿漉漉的状态让司机师傅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辆，而在车内开展的户外技术安全讲座，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也会偶尔停顿。车窗上的雨滴如火如荼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朋友们的心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惜缘姐忍住晕车的症状，不时起身拿抹布擦拭前风挡，希望能给司机一片明亮的天空。
我和朋友们就是在这样的渴望中翻越了秦岭梁，进入太白县境内。那座涂画着“太白——秦岭里的慢城”的广告牌依旧树立在路的右侧，从广告牌边掠过的车辆，在驶出一个弯道之后，直接扑入明媚的阳光之中。当光线穿过车窗渐变为金黄色洒落在我们的身上时，朋友们像蒲公英一般，如释重负地绽放了一张张笑脸。
蒲公英是我们从潘太公路上的“上店坊森林管护站”出发不久，越过了左手边那条小河后，在路旁看到的那一朵朵地盛开在绿色的草地上金色小花。相比着上周走过的凤州古城连云栈道路边蒲公英丛的稠密繁茂，此处的蒲公英显得稀疏单薄。因为这里是位处宝鸡地区排名位列第五的高山——冻山脚下，2600余米的高度，让山脚下的蒲公英和脚步踌躇的我们，都有点忘而生畏。路旁生长的高大笔直的落叶松，已在明媚柔和的春日阳光里托出了密密麻麻的嫩绿新芽，迸发出无可抗拒的活力，深深地吸引着大家投身于林中小道。走在铺满金色松针的路面，沉浸在沁人心脾的松香中，喧闹的欢笑声伴着纷至沓来的脚步，正沿着身边的小溪逆流而上。
走动中，就感觉暖和起来了。在出发时还紧紧裹着冲锋衣的女士们，已经开始停下脚步脱去抓绒衣，换上五颜六色的皮肤衣。闪亮的光线透过松枝针叶，映出人们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穿过落叶松林，大家的目光停留在了一簇簇红色的柳树枝条上，这便是秦岭地区独有的“太白红柳”。我在前年走太白山南北穿越时，于老庙子营地附近的水源处，一位药农教我知道了这种并不多见的植物的名字。这郁郁葱葱的一片柳树，在小溪的尽头，在石缝之间，用鹅黄色的树干，朱红色的树枝，惊艳了绿意渐生的山谷。
红柳之上，便是白桦。——在那一片能听到汩汩的水声，却看不到水流的石堆里，满布着白桦树。如同鳌山崩溃坡上的那片白桦树一样，每一株桦树都将遒劲有力的根深深滴扎入乱石之间。树干上随风飘舞着的薄如蝉翼的洁白树皮，如一页页素筏，写满了对春风的呼唤，抑或写满着对红柳的眷恋。因为桦树也叫纸皮树，前人一度有以桦树皮来替代绢帛书写文字使用的时候。不过，那定是状若诗仙李白之类的云游者，手握饱蘸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大笔，却无处落墨，才顺手摘下这一页页的树皮，写下绝美诗文。依我看来，这红柳宛如乱世佳人，婀娜多姿，惊艳万分；而白桦分明是潇洒骑士，坚定执着，不离不弃。红柳与白桦，自然的造化将它们共同放在这离世的幽谷，莫是为验证“情为何物，生死相许”那一句动人话语。
缓行一个半小时，就来到了练驴坡。所谓练驴坡便是白桦林之上的那个陡坡，在峨眉蔷薇丛中以“之”字行上升的羊肠小道上，要时刻提防被身旁的枝条上的尖刺划伤手臂。而面对脚下疏松的碎石，更要用登山鞋坚硬的鞋底深深滴踏入泥土之中，才不会对下面跟随的队友造成滚石滑落的伤害。这便是团队的出行方式——每一步落地之前，都要考虑下一步的落脚何处；相互的关照和支持，能够给同行者信任和坚定。
这段路既不陡，也不长。比鳌山23公里登山处的那个全国著名的练驴坡要缓，比鸡峰山后山那个宝鸡著名的练驴坡要短。但这冻山的练驴坡顶却有一个个宽大的草甸，是前两个著名驴坡所无法具备的特点，此类型的高山草甸，在宝鸡地区并不多见，这也是朋友们争先恐后要爬上来看一看的缘由。宝鸡的户外朋友们，都要在这草甸上打打滚，撒撒欢。
朋友们用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攀爬练驴坡到达第一个高山草甸，也有心急腿快的朋友早早爬上来躺在草甸上休息。这太白的冻山草甸与凤县的宽滩草滩相比，有着绝然不同的风貌，完全不如海拔为1500多米的宽滩草滩那般植被丰富多样，色彩纷呈。由于地处中国南北地理、气候分界线上的缘由，冻山常年被来自于南太平洋的春夏季风和来自于北冰洋的秋冬季风轮换着掠过，丰富的降水、降雪条件也带给了草木充足的生长条件。山脊上的草本植物面对常年的季风，只能顽强地紧紧抓住地面，匍匐生长。因此冻山草甸上的草类虽低矮，却肥厚茂密。走进草甸，便像是踏入了一块散发着青草芳香的波斯地毯，让人忍不住要坐下来或躺下来，静静地感受明媚阳光洒下的春日温暖。
此处的高度已经在2300米之上，草甸边缘的乔木也渐渐稀松矮化，唯有一株株红色树干的大树间或挺立在山脊的北侧，这些高大的乔木，便是红桦。我一直觉得红桦树是各类树木中的美男子，这种落叶乔木一般都高达20米到30米，树干高达挺拔，直托苍穹。任谁伸出双臂围拢，也只能勉强合抱。淡红色的树皮在风中斑驳翻飞，宛如一只只蝴蝶围绕在树干旁起舞蹁跹。红桦树的木材比较坚硬，是制造家具、枪托的优良用材，最适宜拿来做火柴杆。在抗日战争时期，几个工厂大量采伐了冻山地区的红桦，将那淡红或略带红褐色的木材做成火柴，通过陇海铁路输送上战场，点燃一簇簇希望之光，烧尽了侵略者的身影。穿过树林时，总有人伸手拥抱着这一株株粗壮刚强的树干照相，坚强不屈的红桦树，已然成为战士的化身。
走出红桦林，我们就站到了海拔2400米之上的另一个草甸中。这片草甸几乎铺满了山梁上的石海，依稀的石海中遍布着雪绒花。这是世界上三大高山花卉之一，另外两种是杜鹃和龙胆。现在还未到雪绒花的盛开季节，脚边的雪绒花虽然比脚上的登山鞋帮还矮，可单薄的茎上却已有星点的花苞在风中摇曵，五、六个花蕾紧紧攥在一起，积攒着夏季怒放的生命力量。
大片的箭竹林也出现在草甸的边缘，高仅及腰的箭竹密密麻麻地簇拥着，大自然将寒冷季风变为理发推子，给这片竹林剃出了一个整齐的“平头”。秦岭山脉的许多高海拔山峰，比如鹿角梁，比如草链岭，比如冰晶顶，都是因为受到季风的作用和影响，让山顶拥有了漂亮“平头”。经过竹林旁，我也试着在竹林边找了找竹笋，但一棵也没有找到。
旗松比箭竹林更有造型。顾名思义，它有着独具一格的旗帜的形象。这是的的确确的一株株油松，树梢上还挂坠着一个一个枯萎了的松果。笔直的树干从石间冒出来，比我们高出一头，所有的枝桠和针叶，都指向北方。一杆杆绿色的旗帜，就以这样的姿态，坦然面对了激荡的风云。大家站在旗松的旁边，季风吹来，摆动的枝条发出沙沙的声响，萦绕耳旁。我很奇怪在别的山上不曾见到此类形状的松树，今天站到这片旗松的高度，仔细观察了地形，才明白这个位置是直对着褒斜川道的出风口，南边吹来的季风，随着暖流沿河川道涌出，终年不停，所以才造就了这奇特的旗松形象。或许也因为终年有风，才带来了相比别地更大的凉意，也成就了“冻山”山名的来由。
冻山玉石堆上的那根柱子依稀可见，我们加快脚步走过去。路边的晶莹玉石在草丛中折射阳光，都已顾不得寻找查看，因为已经有人在那玉石堆上高呼“云海，云海......”。三两步爬上玉石堆，站在高耸的巅峰上，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叹。远处恍若银河的云海流淌在渭河川道，关中平原的繁华世界全部被云层掩盖在洁白的颜色之中。面前的鸡峰山顶座座笋峰杵立，在流云雾瀑之间留下了参差的青色剪影。阳光洒落在云海之上，光晕在边缘处散射，泛起淡黄的光芒，柔和地连接着天边，也鼓动着云海的升腾。而身后的南风持续地吹来，徐徐掠过脚下的山梁，像一只轻柔的手，抚摸着山脊北侧的云海，将这广袤的蒸腾雾气，抚平如纱，缓缓铺开。偶有疾风犁出云海中一条沟壑，也在翻腾中平夷如初。
冻山的山脊横亘东西方向，阻挡着南风的直吹，也压制着云海的升腾。我们站在这山峰之巅，背倚清风，俯瞰云海，仿佛有一股魔力将云端之上的我们托起，让我们也融化在自然的景致之中。此刻，每个人都真切感受这条中国地理、气候分界线的独特魅力，或许只有站在春日的冻山，才能看到这天上的人间。